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
（2014）民提字第00054号


再审申请人（一审原告、二审上诉人）：万XX。
委托代理人：浦理斌，云南宣和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申请人（一审被告、二审被上诉人）：丽江A水电开发有限公司。住所地：云南省丽江市XXXX大楼三楼。
法定代表人：唐XX，该公司执行董事。
委托代理人：张锡文，云南义合律师事务所律师。
原审第三人：永胜县六德乡B电站。住所地：云南省丽江市XXXX村委会。
法定代表人：张XX，该电站站长。
原审第三人：北京C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住所地：北京市海淀区安宁庄东路8号3层318室。
法定代表人：唐XX，该公司总经理。
原审第三人：张**。
委托代理人：潘平素，云南宣和律师事务所律师。
原审第三人：唐**。
再审申请人万XX为与被申请人丽江A水电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A公司）、一审第三人永胜县六德乡B电站（以下简称B电站）、北京C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C公司）、张**、唐**股东资格确认纠纷一案，不服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2012）云高民二终字第89号民事判决，向本院申请再审。本院于2003年10月9日作出（2013）民申字第1003号民事裁定提审本案，并依法组成由审判员王富博担任审判长、代理审判员吴景丽、张颖组成的合议庭进行了审理，书记员陆昱担任记录，本案现已审理终结。
一审法院审理查明：2004年5月27日，A公司经有关部门核准设立，进行水电开发，法定代表人为唐XX。A公司共有C公司，B电站两个法人股东，唐**、张**两个自然人股东，其中C公司出资40万元，占注册资本40%，B电站出资32万元，占注册资本32%，自然人股东唐**、张**各出资14万元，分别占注册资本14%。2007年4月26日，A公司变更注册资本为1200万元，各股东持股比例不变。在公司运营活动中，经法定代表人唐XX授权，由股东唐**全权处理公司日常事务，唐**并有权代表C公司行使股东权利。2008年6月，为了公司建设的需要，唐**、张**拟增资扩股，遂与万XX协商，由万XX出资510万元，占公司30%股权。2008年7月29日，万XX以个人名义向丽江市古城区信用合作社贷款530万元，由A公司两个股东张**及B电站以资产作抵押担保，唐**作为A公司的授权代理人也在借款合同上签字，借款用途为“电站投资”。2008年8月4日，万XX将所借510万元打入了A公司账户，A公司会计凭证记载为“实收资本”。2008年8月10日，唐**、张**和万XX签署了一份《丽江A水电开发有限公司章程》（以下简称《A公司章程》），其中载明万XX于2008年8月10日认缴出资510万元，占公司注册资本的30%。2010年1月3日，万XX、张**、张XX、唐**作出《股东会决议》，决定将公司股权转让，并约定转让金按当时的出资比例进行分配，还明确了各股东到账股金的比例为：万XX510万元，占53%；唐**、唐XX（C公司法定代表人）117万元，占17.7%；张**52万元，占5.4%；B电站230万元，占23.9%。但因后来未找到受让方，股权没能转让。2010年11月20日，唐**向万XX补写了一张《借条》，内容为：“借到万XX人民币510万元，此款已于2008年8月4日打入公司账户，由公司承担信用社利息和本金归还，期限为一年半，若到期未能偿还作为资本债转为公司股金”。2011年6月20日及6月23日，A公司作出《A水电开发有限公司账务自查结论》（以下简称《账务自查结论》），其中注明“实收万XX资本金510万元”。期间，唐**于2009年7月26日、2010年5月18日向万XX账户内打入人民币110万元，2011年3月3日，唐**又将400万元人民币打入万XX账户内。
因万XX要求A公司将其确认为股东未果，2011年6月22日，万XX向一审法院提起诉讼，请求：确认其系A公司股东，出资510万元注册资本金，持有公司53%的股权；判令A公司配合万XX办理公司股东变更的工商登记手续；由A公司承担本案诉讼费。
一审法院认为：万XX将510万元打入A公司账户后，万XX、唐**、张**于2008年8月10日签署的《A公司章程》已明确了万XX属A公司股东且占公司30%的股权，《A公司章程》虽只有原股东唐**、张**的签字，但唐**同时还代表了C公司，故该章程并未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以下简称《公司法》）的规定，应视为各方当事人之间的约定，由此可以认定万XX的510万元属投资款。但2010年11月20日A公司出具的《借条》已将万XX支付的510万元认定为借款，该借条约定还款期限为一年半，超过一年半该借款才能转为公司股金，而还款期限应从出具借条之日，即2010年11月20日起算，A公司于2011年3月3日归还了万XX全部借款，故万XX成为A公司股东的条件不成就。该案案由应定为“股东资格确认纠纷”。万XX起诉时虽将A公司各股东列为被告，但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若干问题的规定（三）》第二十二条之规定，A公司股东应为本案的第三人。该院经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作出（2011）丽中民二初字第19号民事判决，驳回了万XX的诉讼请求。
万XX不服一审判决，提起上诉，请求撤销一审判决，改判支持其一审全部诉讼请求。二审中，万XX否认其已收到A公司归还的510万元借款，称其并不知道到帐的510万元是A公司转入的资金。对一审判决确认的其他事实，各方当事人均无异议，二审法院予以确认。
二审中，万XX提交了下列新证据：第一组，《利息清单》、《云南省农村信用社贷款收息凭证》及《情况说明》，欲证明万XX向丽江市古城区信用合作社贷款530万元投入A公司，其因此共偿还利息919820.88元。第二组，A公司B电站复工典礼DVD录像资料，欲证明万XX以A公司董事长身份出席B电站复工典礼，万XX实事上取得了A公司股东资格并参与公司管理。第三组，唐**在另案涉嫌虚报注册资本罪中的《询问笔录》，欲证明A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唐**始终认可万XX投入的510万元是公司注册资金。第四组，A公司股东张**，B电站负责人张XX在唐**涉嫌虚报注册资本罪一案中的《询问笔录》，欲证明张**、张XX均认可510万元是投资款。针对万XX二审中提交的新证据，A公司、C公司及唐**质证认为，认可四组证据的真实性，但认为四组新证据均与本案无关。B电站及张**认可四组新证据的真实性、合法性、关联性。二审法院认为，因各方当事人均认可万XX提交的四组新证据的真实性，故对其真实性予确认。四组新证据证明，万XX向贷款方共计偿还919820.88元贷款利息，至2011年3月15日，唐**仍然认可万XX投入A公司的510万元是投资款，张**及B电站的负责人张XX一直以来均认可万XX投入的510万元是投资款。
二审中，A公司提交了下列新证据：第一组，《应诉通知书》，欲证明2011年6月22日，万XX以股东出资纠纷向丽江市中院提起本案诉讼。第二组，公关机关对万XX的《询问笔录》，欲证明万XX至2011年3月1日仍然坚持其与A公司之间是借款法律关系。第三组，公安机关对张**的《询问笔录》，欲证明A公司未召开过增资扩股的股东会，万XX只是帮助A公司向丽江市古城区信用合作社贷款530万元。第四组，云南省农村信用社《储蓄取款凭证》、《储蓄存款凭证》，欲证明唐**已归还万XX510万元借款。万XX对A公司二审中提交的新证据的真实性予以认可，但不认可其关联性。二审法院认为，因万XX认可A公司提交的新证据的真实性，故对其真实性予确认。该四组新证据证明，万XX曾以取得A公司30%的股份为条件，帮助A公司贷款510万元，A公司已将510万元归还了万XX。
二审法院认为，本案二审争议的焦点问题主要是万XX能否成为A公司的股东。对此，二审法院认为：
首先，2008年8月10日新修订的《A公司章程》虽经三分之二以上表决权的股东通过，但二审庭审中，万XX认可2010年11月20日唐**代表A公司向其出具了《借条》，万XX持有《借条》原件，表明其接受《借条》，并同意将原来用于出资的510万元变更为借款。《借条》出具之前的2009年7月26日、2010年5月18日，A公司已归还万XX110万元，该事实进一步证明，万XX在《借条》出具前已同意A公司将其投入的510万元当作借款。《借条》虽约定，还款期限为一年半，若到期不能偿还，510万元借款转化为股本金，但直至2011年3月3日，唐**代表A公司归还余款400万元时，万XX仍未提出异议。故此，应当确认，《借条》是当事人的真实意思表示，合法有效，《借条》已将万XX与A公司之间的投资关系变更为借款法律关系，万XX不应成为A公司的股东。万XX关于即便《借条》真实存在，因A公司未在《借条》约定的还款期限还款，510万元借款转化为公司股本金，其仍应成为A公司的股东的观点没有事实基础，不能成立。至于借款利息，万XX可以依据实际发生数额另案要求A公司承担。
其次，A公司归还万XX全部借款本金后，2011年6月22日及23日，其作出的《账务自查结论》虽记载，“实收万XX资本金510万元”，B电站、C公司、唐**及张**等公司股东均有签字，但万XX并未在《账务自查结论》上签字，表明万XX已最后认可其原先用于投资的510万元款项已转化为借款，借款归还后其不再是A公司股东，不再行使股东权利，参与公司管理。万XX关于A公司《账务自查结论》是对其股东身份的最后确认的观点不能成立。
最后，2007年4月26日的A公司《企业法人营业执照》记载，A公司的注册资本为1200万元，虽然2008年8月10日修改的《A公司章程》第六条记载，“2008年8月增加自然人股东万XX后为1700万元”，但现有证据证明，A公司增资至1700万元后并未申请变更工商登记。根据《公司法》第二十六条的规定，“有限责任公司的注册资本为在公司登记机关登记的全体股东认缴的出资额。”万XX2008年8月4日将510万元转账至A公司账户，A公司并未将其登记为公司注册资本，A公司或者万XX将先前转入的510万元当作借款，并非抽逃出资，并未违反法律规定，合法有效。万XX关于将510万元出资款项当作借款归还系抽逃公司资本金的行为，因其违反法律规定而无效的观点没有法律依据，亦不能成立。
综上，该院经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作出（2012）云高民二终字第89号民事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万XX不服上述二审判决，向本院申请再审称：（一）二审判决认定事实没有证据证明，认定事实错误。1.二审判决关于“上诉人万XX认可2010年11月20日唐**代表A公司向其出具《借条》，其持有《借条》原件，表明万XX接受《借条》，并同意将原来用于出资的510万元变更为借款”的事实认定没有任何证据支持，属于主观臆断，认定事实错误。2.二审判决认定“《借条》出具以前的2009年7月26日、2010年5月18日，A公司已归还万XX110万元，该事实进一步证明万XX在《借条》出具前已同意A公司将其投入的510万元当作借款”是错误的。3.二审判决认定“《借条》虽约定还款期限一年半，若到期不能偿还，510万元借款转化为股本金，但直至2011年3月3日，唐**还代表公司归还余款400万元，万XX仍未提出异议，故此应当确认《借条》已经将万XX与A公司之间的投资关系变更为借款法律关系，万XX不应成为A公司的股东”，这一认定同样没有证据支持。4.二审判决认定“A公司2011年6月22日及23日做出的《账务自查结论》虽记载：实收万XX资本金510万元，B电站、C公司、唐**及张**等股东均有签字，万XX并未在《自查结论》上签字，表明万XX已最后认可其原先用于投资的510万元资金已转化为借款”，这一认定是无中生有。5.二审判决对A公司是否按照《借条》偿还万XX借款利息的重大事实只字不提，导致认定事实不全面、不清楚。（二）二审判决适用法律确有错误。1.二审判决认定A公司将万XX认缴的510万元款项以出具《借条》的方式转化为公司借款，并未违反《公司法》的规定，属于适用法律错误。根据《公司法》第三十三条、《公司法司法解释三》第二十四条规定，股东一旦履行公司章程约定的出资义务后，其股东身份及出资的性质在公司内部已经得到实质性的认定，不因其是否经过工商登记而改变。根据《公司法》第三十六条规定，即便万XX与A公司达成一致意见将出资转化为借款，也因为违反法律的禁止性规定而无效。因此，万XX申请撤销二审判决，支持其原审诉讼请求。
A公司答辩称：A公司注册资本1200万元，实收资本1200万元，法定代表人唐XX。万XX将从信用社借出的530万元借款中的510万元汇入A公司账户，汇款用途明确记载为“借款”。《A公司章程》是三个自然人万XX、张**、唐**于2008年8月10日订立的，应认定为无效。《A公司章程》第六十四条规定：“本章程经公司登记机关登记后生效。”但《A公司章程》并未登记，因而该章程也没有生效。在万XX的资金进入A公司、所谓的《A公司章程》制定近一年后，A公司曾经变更工商登记，但未增加注册资本，更没有新增股东。万XX的债转股要求不能实现后，向A公司追索借款，公司执行董事唐**分三次归还了万XX的全部510万元借款，万XX借给A公司的510万元资金帐务处理资料表明，公司财务已结清了该笔应付欠款，万XX申请再审的事实和理由根本不能成立。因此，请求驳回万XX的再审申请，维护原审判决。
C公司、唐**口头答辩称，同意A公司的意见。张**口头答辩称，同意万XX的意见。
本院除对原一、二审查明的事实予以确认外，另查明：万XX从丽江市古城区信用合作社贷款一年期满后，又展期半年，贷款期限累计一年半。2008年8月10日修订的《A公司章程》第六十四条规定：“本章程经公司登记机关登记后生效。”第六十六条规定：“本章程于二OO八年八月十日订立生效，原公司章程自动失效。”
本院认为，本案再审争议的焦点问题是：万XX是否为A公司的股东。对此，具体分析如下：
一、万XX是否取得了A公司的股东身份。
股东身份的确认，应根据当事人的出资情况以及股东身份是否以一定的形式为公众所认知等因素进行综合判断。根据本案查明的事实，本院认为万XX已经取得了A公司的股东身份。
首先，万XX已经向A公司实缴出资，万XX打入A公司账户的510万元为出资款而非借款。2008年6月，代表A公司处理日常事务的唐**及A公司股东张**与万XX协商，由万XX向A公司出资510万元，占30%的股权。由此证明，万XX在出资之前，已经与A公司及其股东就出资事宜达成了合意。2008年7月29日，万XX向云南省丽江市古城区信用合作社贷款530万元，贷款用途明确约定为“电站投资”。2008年8月4日，万XX将所贷的510万元打入了A公司的账户，实缴了出资，履行了先前约定的出资义务，A公司的会计凭证也将该510万元记载为“实收资本”。直至2011年3月15日，唐**还认可万XX投入A公司的510万元是投资款。2011年6月20日及23日，A公司作出的《账务自查结论》仍然注明“实收万XX资本金510万元”。以上事实足以证明，万XX已经按认缴的出资额向A公司实缴了出资，万XX支付的510万元为出资款而非借款。
其次，万XX的股东身份已经记载于《A公司章程》，万XX也以股东身份实际参与了A公司的经营管理。2008年8月10日，唐**、张**和万XX共同修订并签署了新的《A公司章程》。虽然在《A公司章程》上签字的自然人股东只有唐**、张**两人，但由于唐**同时还代表A公司的另一法人股东C公司，故A公司章程的修改经过了代表三分之二以上表决权的股东通过，符合法定的修改程序，A公司的另一股东B电站在本案二审中也明确表示认可修订后的《A公司章程》，故其应为合法有效。《A公司章程》中载明，万XX于2008年8月10日认缴出资510万元，占A公司注册资本的30%。其后，万XX以A公司董事长的身份，出席了B电站的复工典礼，并多次参加A公司的股东会，讨论公司经营管理事宜，实际行使了股东权利。
A公司主张，《A公司章程》第六十四条规定：“本章程经公司登记机关登记后生效”，但该章程事实上并未在工商部门登记，因而没有生效。本院认为，该章程除第六十四条规定了章程的生效问题外，还在第六十六条同时规定：“本章程于二OO八年八月十日订立生效”。这就出现了同一章程对其生效时间的规定前后不一致的情形，此时根据章程本身已经无法确定生效的时间，而只能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和法理，对《A公司章程》的生效问题作出判断认定。公司章程是股东在协商一致的基础上所签订的法律文件，具有合同的某些属性，在股东对公司章程生效时间约定不明，而公司法又无明确规定的情况下，可以参照适用合同法的相关规定来认定章程的生效问题。参照合同生效的相关规定，本院认为，经法定程序修改的章程，自股东达成修改章程的合意后即发生法律效力，工商登记并非章程的生效要件，这与公司设立时制定的初始章程应报经工商部门登记后才能生效有所不同。本案中，A公司的股东在2008年8月10日即按法定程序修改了原章程，修订后的《A公司章程》合法有效，因此应于2008年8月10日开始生效，A公司关于《A公司章程》并未生效的主张，本院不予支持。A公司章程的修改，涉及公司股东的变更，A公司应依法向工商机关办理变更登记，A公司未办理变更登记，应承担由此产生的民事及行政责任，但根据《公司法》（2005年10月27日修订）第三十三条的规定，公司股东变更未办理变更登记的，变更事项并非无效，而仅是不具有对抗第三人的法律效力。综上，A公司关于《A公司章程》未生效、无效的主张，无法律及事实依据，本院不予采信。
万XX主张，以2010年1月3日所作的《股东会决议》为依据，确认其持有A公司53%的股权。但该《股东会决议》是为A公司对外转让股权这一特定事宜而作出，后来因未能找到受让方，股权转让事宜并没有付诸实施。《股东会决议》确定的股东持股比例是以各股东当时到账的出资数而非以股东认缴的出资数为依据计算出来的，主要目的在于分配股权转让款，《股东会决议》本身并没有对《A公司章程》中确定的各股东出资数及持股比例作出改变，也不涉及A公司的减资事项，在股东会决议事项并未实施，《A公司章程》依然合法有效，各股东仍应按其中所认缴的出资数额继续履行出资义务的情况下，应以《A公司章程》为据确定万XX持有A公司的股权比例，即万XX持有A公司的股权比例为30％，其主张持有A公司53%的股权，本院不予支持。
二、万XX对A公司的股权是否转变为债权。
2010年11月20日，唐**代表A公司给万XX补写了一张《借条》，其中载明：“借到万XX人民币510万元，此款已于2008年8月4日打入公司账户，由公司承担信用社利息和本金归还，期限为一年半，若到期未能偿还作为资本债转为公司股金。”《借条》出具之前，唐**于2009年7月26日、2010年5月18日分两次向万XX的账户共汇入110万元，《借条》出具之后，唐**于2011年3月3日再次向万XX的账户汇入400万，合计510万元。A公司主张其与万XX之间的投资关系已经因《借条》的出具而转变为借款关系，并且通过唐**的还款行为而将借款进行了清偿，万XX对此予以否认。因此，《借条》及唐**的汇款，是否使万XX对A公司的股权转变成了债权，是本案当事人争议的关键问题。根据既有的法律规定，综合考虑案件事实情况，本院认为万XX对A公司的股权并未转变为债权。理由是：
第一，股东不得抽逃出资是公司法的一项基本制度和原则，我国《公司法》对此作了明确规定。股东向公司出资后，出资财产即转变为公司的法人财产，其独立于股东个人的财产而构成公司法人格的物质基础。股东从公司抽回出资，则会减少公司资本，动摇公司的独立法人地位，侵害公司、其他股东和公司债权人的利益，因而为法律所严禁。本案中，万XX打入A公司账户的510万元性质上为出资款，且为《A公司章程》所确认，该510万元进入A公司的账户后，即成为A公司的法人财产，无论是万XX主动要求A公司将其出资转变为借款，还是唐**代表A公司向万XX出具《借条》并将出资作为借款偿还，抑或是万XX与A公司协商一致，将出资转变为借款而归还，本质上都是根本改变万XX对A公司出资性质的违法行为，都会导致万XX抽回出资并退股的法律后果，这是有违公司法的禁止性规定的，因而上述行为均应无效，万XX的股东身份自然也不应因此种无效行为而改变。本院尤为强调的是，抽逃出资并不限于抽逃注册资本中已经实缴的出资，在公司增资的情况下，股东抽逃尚未经工商部门登记、但已经成为公司法人财产的出资同样属于抽逃出资的范畴，亦在公司法禁止之列。故此，二审法院关于A公司并未将万XX出资的510万元登记为公司注册资本，A公司或者万XX将510万元转变为借款并非抽逃出资的认定不当，本院予以纠正。
第二，《借条》并不能证明万XX对A公司的出资已经转变为借款。即便不考虑前述法律禁止性规定的因素，单纯从《借条》这一证据本身分析，亦不能得出万XX对A公司的出资已经转变为借款的结论。《借条》对万XX打入A公司账户的510万元规定了一年半的还款期限，在此期限内A公司如未能归还本息，则该510万元即转为股金。万XX和A公司对一年半的借款期限究竟应从何时起算存在争议。本院认为，在当事人没有特别约定的情况下，按照交易惯例，借款期限应从款项实际交付给借款人时起算，具体到本案，即使将万XX的出资当作借款，借款期限也应从510万元打入A公司账户的2008年8月4日起算，这与万XX从丽江市古城区信用合作社贷款一年半的期限正好吻合。A公司主张借款期限应从《借条》出具的2010年11月20日起算，但此时万XX已经将该款项打入A公司两年多，A公司实际占有和使用此款项却不属于借款，当然也无需支付借款的利息，而万XX从银行贷款帮助A公司度过难关，不但没有获得任何对价，还需要自行承担贷款的利息，这不但违背常理，也有失公平，故本院对A公司的此项主张不予支持。按2008年8月4日计算借款期限，至2010年2月4日一年半的期限届满，A公司并未归还全部借款，按《借条》的约定，万XX支付的510万元也应转为出资而非借款。从另一方面看，《借条》载明应由A公司承担510万元贷款的利息归还义务，但事实上该项贷款的利息919820.88元系由万XX偿还，无论借款期限从何时起算，A公司均未在《借条》约定的一年半的借款期限内偿付利息，从这一角度考量，万XX支付的510万元也应属于出资而非借款。因此，原一、二审法院认定《借条》已将万XX与A公司之间的投资关系转变为借款关系确有不当，本院予以纠正。在万XX向A公司支付的510万元属于出资款，不应作为借款返还的情形下，唐**可以另行向万XX主张返还其所支付的510万元。
综上，万XX已经取得了A公司的股东身份，《借条》的出具并不能将其对A公司的股权转变为债权，万XX有权要求A公司确认其股东身份并办理股东变更登记。原一、二审判决认定事实不清，适用法律错误，本院予以纠正。本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2005年10月27日修订）第三十三条、第三十六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若干问题的规定（三）》第二十三条、《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七十条第一款第（二）项之规定，判决如下：
一、撤销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2012）云高民二终字第89号、云南省丽江市中级人民法院（2011）丽中民二初字第19号民事判决。
二、确认万XX为丽江A水电开发有限公司的股东，出资510万元，持有30％的股权。
三、丽江A水电开发有限公司应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15日内，配合万XX办理股东变更登记手续。
一、二审案件受理费各47500元，分别由万XX承担11875元，丽江A水电开发有限公司承担35625元。
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审判长　　王富博
审判员　　王富博
审判员　　吴景丽
审判员　　张　颖
二〇一四年六月十九日
书记员　　陆　昱